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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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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9)

天連片的黑著,壓下來直讓人喘不過氣,再加上那自早起時便連綿不斷的雪花,更覺呼吸雜亂。

綠衣那雙原本水靈的圓眼此時不安地眨動著,不時地向鋪子外探首,平日裏的潑辣爽利不見,只剩下緊皺的眉頭。

“綠衣,我回來了。”

不多時,綠珠帶喘的聲音響起。綠衣臉上頓時舒展開來,連忙起身迎上:“大姐,你可算回來了!”

綠珠安撫地回握住她的手,四下看了眼鋪子,道:“我昨晚收了你的信,一大早就趕來了,應該未遲吧?”

“那金大郎夜夜笙歌,估摸著要到午後才會來。”綠衣拉著綠珠坐下,搖頭道。

綠珠狠狠地“呸”了一聲,罵道:“就那種放浪暴發戶,一個沒品的東西!竟也敢肖想我妹妹!待他來,我必不饒他!”

自大爹娘走後,綠珠綠衣兩姐妹便相依為命,綠衣處處愛效仿綠珠的同時又極其依賴這個大姐,於是看見綠珠一副氣盛的模樣,心稍微定了定,也學著她的樣子,一臉兇狠地罵道:“那個死胖子,不過是有兩臭錢罷了,天天欺男霸女,什麽德行!”

“那金大朗確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好好地與我說道說道,我好與你拿主意。”出了惡氣後,綠珠已然定下了神。

綠衣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何時惹了那潑皮,這幾天那家夥時常帶人上我們這鋪子來,到處挑刺不說,還帶著人在這胡亂鬧騰,搞得這幾天不僅沒收入還倒貼進去許多銀錢。”說到這,綠珠露出一副肉痛的神情,捂著胸口繼續道:“貼些銀子也就罷了,誰這那廝昨日又尋了個由頭要打砸我家鋪子,我好歹給攔了下來,可、可……”

綠衣抖著嗓子,氣得說不出話。

綠珠冷道:“他可是要你嫁給他做那不知道第幾房的小妾?”

綠衣“啪”地一聲重重拍上桌子道:“他還摸我屁股,說什麽‘屁股大,好生養’,我呸!老娘活這麽大就是為了給他生孩子的?!”

話音一落,鋪子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這段時間因為金大朗來鬧事,綠衣的鋪子附近基本沒有人敢靠近,於是腳步聲一響,綠珠便毫不猶豫地拿起了桌上的茶盞,嘴上冷笑著:“來了?”

與此同時,當那腳步聲停下的時候,她毫不留情地將手上的茶盞摔出去,砸在了進門那少年腳下。

綠珠挑眉奇道:“怎麽不是個胖子?”

青山跳起躲開濺飛的瓷片,忙喊道:“好姐姐,是我!莫要認錯人了!”

“你現在倒知道過來了?怎麽不去見你其他的好妹妹了?”誰知綠衣見了他更來火,舉起手中的茶盞也要砸去,青山連忙沖過去握住綠衣的手。

“好妹妹,你這扔出去,到時候疼的也是你,索性讓我自己來打我耳巴子。”

說著,便是幾下清脆的巴掌聲。綠衣冷眼看了半晌,終於不自然地攔住他,松口道:“你打你自己作甚?活受這罪又改變不了什麽。”

青山誠懇地望著她道:“金大朗的事我聽說了,都怪我昨日沒來,若昨日過來了……”

綠珠冷冷地截住他的話頭:“你就算是來了又如何?你真能為了我妹妹豁出去?”

青山啞然片刻,平日裏最是靈活的舌頭卡在嘴裏,好半晌才悶聲道:“這是自然。”

“自然?呦呵,不怕死的來了!”綠珠兩姐妹還沒開口,門口又響起一道油膩的聲音,綠衣站起身怒道:“金大郎!”

幾人看去,只見門口赫然走進一個二百多斤,神情和身材都油膩的令人作嘔的胖子。因為臉上肉量太多,層層厚肉堆疊,導致金大郎眼睛擠成一條縫,但饒是如此,那條幾不可見的縫隙還是在不辭辛勤地用一種令周圍人反感的目光四處打量著,他的目光在兩姐妹身上游滑了一會兒,舔舔嘴唇,怪笑道:“還是對姐妹花呢。”

說著,給身後緊跟上來的幾個壯漢行了個手勢。

綠衣沒想到金大郎會玩這出,一邊護著綠衣往後退一邊罵道:“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你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金大郎搓著手笑道:“在這片地,向來是我說了算!”

青山操起一根棍子,將兩姐妹護在身後,雙眼微瞇,警惕地盯著前方,威脅道:“我家世子是臨安侯府的,我看誰再敢上前!”

“臨安侯府?”金大郎眼大睜了些,那些壯漢也停下緊逼不放的攻勢,三人剛松了口氣,誰知金大郎卻渾不在意,獰笑道:“那又如何?你不過是臨安侯府的一條狗罷了,我妹婿可是寧王!那謝長明還能當真為了你得罪寧王府?我呸!做夢呢,都給我上!”

“住手。”

一道細巧但又不失威嚴的聲音響起。

綠珠驚訝地望向門口停著的馬車,喃喃道:“姑娘?”

“這又是哪個不長眼的?!”金大郎多次被打斷,不耐地回頭吼道。

元宵在馬車內笑作一團:“這胖子脾氣倒是不小。”而後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定遠將軍府!”

“定遠將軍府?”金大郎嘖嘴道:“這又來橫插一腳幹嘛?”

沈幼安的聲音隔著車簾傳來:“綠珠是我府上的丫鬟,你不能動。”

金大郎聞言掂量了一番,狀似遺憾道:“既然這樣,那我就要綠衣,綠珠我不動不就行了?”

金大郎仗著妹婿是如今最受聖上寵愛的寧王,為非作歹慣了,如今說這話倒不是真的害怕,只是聽著沈幼安的聲音,憑著多年混跡風月場所的經驗,料想裏面必坐著一位如花似月的美人,於是抱著幾分齷齪的思想叫停了幾個壯漢,對著沈家馬車諂媚地笑道:“我瞧著綠衣姑娘無父無母,一個人經營這間小鋪子,看得我心疼得很,這不想著把她娶過門,也好過過舒服日子,若是綠珠姑娘想妹妹了,你,啊不——”

他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伸出粗壯的手指朝著馬車點了點,發出油膩的笑聲道:“應該說是將軍府上某位小姐吧?到時候這位小姐大可以帶著綠珠姑娘前來府上拜訪,我們借此也可以多聊上一聊。”

身後幾個壯漢聞聲也都發出了輕薄的笑。

沈幼安沒有多大的動作,綠珠倒先怒了,雖說她和沈幼安剛見面時鬧了不愉快,但這之後,沈幼安並未對她多有為難,如今更是冒著危險來給她撐腰,綠珠過意不去,當即對著金大郎啐道:“我看你們是在做夢!定遠將軍府滿門英烈,我們府上的小姐又豈是你們說見就能見的?”

“嘿!”金大郎來了興趣,“我怎麽就見不得了?”

他正說著,沖上去就要給綠珠一耳光。

青山在護著綠衣,綠珠躲走不得,眼見著下一瞬那滿是厚肉的大掌就要扇上來,只聽得“咻”的一聲,一支羽箭擦過金大郎的耳邊射在了墻上。

在場眾人俱驚出了冷汗,金大郎更是被嚇得腿直打顫。

沈幼安收回弓箭,放下車簾,冷冷道:“待會兒我可不能保證會不會射偏了,畢竟我是初學。”

“初……初學?”金大郎眼前一黑,抖著嗓子尖叫道:“你、你這個毒婦!來、來人啊……”

“毒?”隨著一聲輕呵,又一支氣貫長虹的羽箭射出,死死地釘在了金大郎的左臂上。

大紅的鮮血頓時在那身錦袍上暈染開來,轉瞬間,由紅變得暗紅,暈染出的圖形張牙舞爪地勾勒出射箭人的囂張。

“啊——”金大郎慘叫出聲,活像一只被澆了開水的死豬,狠道:“你這個臭娘們!”

沈幼安淡聲道:“不是我射的。”

“不是你,那還能是誰?!”

“還能有誰?”謝長明一身華服,騎在高大的馬背上,即便逆著光,那張俊逸過分的臉也讓人無法移開目光,他鄙夷地掃了眼底下滑稽可笑的金大郎,嗤笑道:“眼睛若是不要,大可以挖了。”

“謝長明!”金大郎捂著汩汩冒血的左臂,氣急敗壞道:“你知道我妹婿是誰嗎?”

“知道,寧王嘛。”謝長明揮揮手,頓時一群玄甲衛上前壓住了金大郎和那幾個壯漢,“不過這次,想必寧王也保不住你了。”

金大郎頓時慌了神,即便此時因為不斷掙紮,一張臉被甲衛按在地上,還是忍不住嘴抵著地,叫囂道:“這可是天子腳下!你隨意抓人,這簡直就是罔顧王法!是要治罪的!”

“王法?”謝長明懶懶地掀起眼簾,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閃出危險的光芒,戲謔道:“這可是陛下親命,而你,是今天最後一個。”

“但,絕不是最終一個。”

謝長明說完,不管金大郎有沒有聽懂,肅聲命道:“帶下去。”

金大郎的咒罵聲頓時不絕於耳,在整個街道都餘音繞梁。謝長明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只是垂眸對青山低聲道:“處理完了這邊,就趕緊滾回去。”

青山不敢怠慢,連忙應是。

晴光映雪,冬日融融。沈幼安聽著車外的馬蹄聲,估摸著謝長明應是走了,於是帶著涼意的手指滑到車簾處,貪圖外間的日光,試探著就要掀開車簾的一角。

但只聽“叩叩”兩聲。

謝長明修長的食指彎曲,漫不經心地敲著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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